憾
杨戬x寸心
时间设定在宝莲灯之后
OOC禁转
寸心两千岁那年，西海接到天庭旨意，新天条出世，西海三公主解除囚禁之罪。
西海上下喜不自胜，龙王夫妇尤甚。西海子嗣是四海中最少的，女儿也只有寸心一个，她自小便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虽然几百年前被天庭下令永世不得出西海，但是龙宫上下依然待她如初。如今她重获自由，自然是为她开心。
可寸心接过旨意后却十分迷茫。
两千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她曾是懵懂无知的娇娇女，做了一千多年的他人妇，也当了二三百年的阶下囚。
这都是她所作所为换来的，却又好像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如今她不再是阶下囚，可她又该去哪儿，该做些什么。
寸心手托着下巴，安静得如同一幅画。
杨戬借来了沉香的开山斧，握在手中，仔细感受着那一抹灵魂。
开山斧静静躺在杨戬手中。
如此神兵利器，到了杨戬手里却比在主人手里还要乖巧得多。那一丝斧魂，由丁香所化成的灵魂，听到了他的召唤，亲昵的给予了杨戬回应。
上古神魂。
能驱使开山之斧的绝非普通魂魄，杨戬早该想到的。他自己的三尖两刃刀是盘旋凌霄宝殿镇殿神柱上看守镇殿龙珠的天神三首深蛟所化。
狐妹之女小玉最后化作宝莲灯芯。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那丁香又凭什么能化为山斧之魂。
寸心。方寸之心。
他的妻子不知为何抽出一抹神魂化作一个凡人，却依然帮了他一个大忙。
寸心总是在帮杨戬。
从西海救他开始，到最后为他顶罪，自愿余生囚于西海。
她的方寸之间，只容得下杨戬一人。
二郎显圣真君，武王伐纣肉身成圣，居于三十三重天的司法天神殿，对玉帝是听调不听宣，为了新天条卧薪尝胆几百年，对得起天下众生，却唯独对不起自己和寸心。
杨戬对自己极狠，天下皆知。可杨戬对寸心的狠，只有他自己知道。
六道轮回，大道更替，如今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记得二郎真君曾有过一位龙女妻子？
杨戬去了趟灌江口。他从担任司法天神后就再也不曾踏足的地方。
他的家。
他曾在这里住了许久。在他还只是杨戬的时候就和父母兄长妹妹住在此处。后来这里又住过一位真正的女主人。
吵也好，闹也好，毕竟是真实走过的千余年。
圣人府邸，仙障所护，这座杨府和几百年前也并无不同。
可杨戬却不敢推开那扇大门。
直到听见里面穿来几道清脆的风铃声。
粉衣少女踮着脚，勉强够到屋檐，十分费力地将风铃挂在它原本该呆的地方。整个过程没有使用半点法力，与普通凡人毫无分别。
她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那串风铃，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清风，引得风铃叮当作响。
似是终于注意到背后炽热的目光，她终于转过身来，丝毫不意外杨戬的到来，不高兴也不讨厌，甚至不曾挪动一寸脚步，只隔着院子远远的望着，波澜不惊。
许是过了千年，又或许只是一瞬间，在杨戬快要确定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美梦时，耳边听得一道真切的声音：“好久不见。”
是了，寸心自打成亲后一直做妇人打扮，千年只着绯衣，而现在她换上了少女装扮，仿佛千年婚姻只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幻影。
杨戬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仔细想了想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是些“你好吗？我很好”这些客套话，张开了嘴却不知道从何开始，最后只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瘦了。”
敖寸心点点头：“好久没上岸，有点想念灌江口的饭菜，结果以前那些店家早就不在，手艺也没传下来，这几日只能吃几口不好吃的。后街那家买糖人的传下来了吗？我答应给小侄儿带的。”
杨戬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寸心一定认为他如今是久居灌江口知道详细情况的，可他却也是自她走后第一次回家，只能勉强笑笑：“大约还是在的，我们一道找找。”
司法天神金口玉言，那家糖人还真的传了下来，如今传了几百年，正是街上最红火的一个摊子。寸心买了两个糖人，刚拿在手上便后悔，自己不知何时回去，早早买了却是浪费。又看杨戬走在自己身侧，便塞了一只到他手中。
“你也吃啊。”
是一条龙。
画糖人左不过是精怪花石，寸心买的时候不注意，只让随便花两个，手艺人照猫画虎，弯弯绕绕画成了她也未留意。
只有杨戬心头一跳。
夜风中两人徐徐走着，寸心在西海困了许久，对街上这些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左看看又摸摸，杨戬就慢她几步。
说来也巧，她和他今日穿的皆是旧裳。他一身玄衣，只用一条玉带束发，寸心粉金相间，右耳处用鱼骨状金饰装点，跟当日他在西海承诺娶她时的装扮毫无二致。
寸心兴致很高，回家时拎了满手的东西，还不肯用仙法帮忙，杨戬看她拿着困难，便主动接过抱着，寸心看了看他，也不曾拒绝。她打听了灌江口如今最有名的酒楼，扔了颗夜明珠给掌柜，让厨子烧好菜端着酒送到杨府。
她和杨戬就坐在院子里慢慢吃着。
“我听说三妹如今快要做奶奶了？”
杨戬抿了口酒：“是啊，小玉怀孕了。”
“是狐妹那个女儿？”
杨戬点点头。
寸心举起酒杯，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仿佛要将酒杯看出花来，又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一饮而尽。
“看来当初扔了这孩子倒还算是一件好事，凑成了你外甥的大好姻缘。”
“各自有各自的缘法罢了。”
无言，杨戬有话不知如何说起，寸心看着心情不错，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倒酒。
她忽然指向天边，笑着说：“你如今倒是不用再看月亮了。”
杨戬一愣，情绪莫名。
寸心自顾自往下说：“我自西海出来，所遇大神小仙无一不夸赞司法天神英勇，我久居西海，不知二郎真君与嫦娥仙子何时成秦晋之好，倒时也要记得故人一杯薄酒。”
“你胡说什么！”杨戬有些气恼。
“你不用这样。”寸心倒是不意外他的反应：“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天上地下都在说你杨戬对嫦娥用情极深，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如今新天条已成，你大可自由成婚。”
杨戬以手扶额，无奈道：“我对她只有尊敬，无关情爱。从前是，以后也是。”
“你跟我还有什么隐瞒呢？”
敖寸心叹了口气：“其实月亮的确很美，我迟了几千年才发现。”
他们二人，因为月亮反反复复闹了一千多年，之前杨戬不愿解释，如今想说个明明白白，寸心却不愿听了。
眼看着酒菜将尽，不知寸心之后打算，杨戬内心顿时有些慌乱，忽而又想起一事。
他左手摊开，凭空召唤出沉香的开山斧，将它放在桌上。
“我在斧里搜得你的一抹神魂。”
寸心有些好奇了，她摸了摸斧柄，手指轻轻一勾，一缕红丝从斧里轻轻飘飘荡了出来。
不是丁香的青绿，而是属于寸心的绯红。
那抹绯红化为一团红光，极为自然的飞向寸心，寸心伸出手，便乖乖巧巧躺在她手掌心。
“我曾抽出一魂放逐天地不假，怎会成为斧魂？”
杨戬细细讲与她听。
良久，杨戬道：“相比你的那抹神魂化为凡人丁香，最后又随着丁香的意志成为山魂。而丁香和你因为有了些许牵扯，她再转世投胎成为赵小姐也继承了你的容貌。”
寸心面上有些黯然：“她爱得同我一样难，是我害了她。”
杨戬听着难过，隔着桌子握住她拿着神魂的那只手，安抚道：“你给了丁香生命，也是你的缘故她才能有转世的机会。”
“你不会懂。”寸心轻巧挣脱了杨戬的手，“当年我回西海，说是放下一切，其实仍是意难平，心有忧思，便抽了出来，原本想着消散在天地间，却没想到能幻化为人。”
说着抬起头看向杨戬，已是泪眼朦胧：“是我的爱与忧思害了她，是我的疯狂与偏执害了她。”
她的目光看得杨戬心如刀绞，点点泪花如同千斤重石击打在杨戬心上，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前院。
背后的声音如同魔咒步步跟随。
“杨戬，我们都是罪人。”
是啊，杨戬在极为轻松控制丁香思想的时候就该想到，凡人尚有抵抗之力，可丁香是完全配合，近乎主动打开大脑的大门。
天地间能如此对他的唯有寸心一人。
她们有着同样的容貌。
那些老朋友起初都吓了一跳。
东海四公主听心在养伤期间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丁香像极了三妹妹。
他对着丁香那张脸真能稀松平常吗？
自然不是的。
他对寸心至始至终都是不同的。他对敌人傲气，对世人仁厚，对朋友义气，对亲妹关爱。唯独对寸心苛责，如同对待自己那般。
于是他对丁香也抱有那种莫名的严苛，小玉他尚且柔软几分，但对丁香却是步步紧逼。
丁香疯了。
他和寸心从结婚当日就开始吵闹怨怼，吵吵闹闹的千年时光里，寸心越来越偏执，他亦越来越冷漠。
他们都疯了。
可就在尚属体面的分手之后，寸心企图还这份感情一个自由，却又被杨戬亲手斩杀。
这份感情最终还是帮了杨戬一个大忙。
就如同最开始一样。
一直如此。
杨戬一夜未眠。
次日，杨戬走出房门时，寸心正坐在院内泡茶。看他出来，便也给他倒了一杯，眉眼弯弯：“你醒了，快过来坐。”
丝毫不提昨晚之事。
他们这几日都在人间闲逛，晚上便回到灌江口休息。二人结伴而行，走过名山大川，苍山洱海，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故人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某日路过华山，杨婵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就是希望她能和杨戬和好。
寸心只是笑笑。
倒是沉香和小玉乍一看她吓了一跳。
寸心送了小玉很多婴儿物品，小玉很是高兴。
寸心也很高兴：“这些东西都好几百年了，终于能物尽其用。”
小玉奇道：“舅舅舅妈也可以自己生啊。”
“傻孩子。”寸心摸了摸她的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那些包含着激动新奇和母爱的婴儿物品，本来就是她当初一件件亲手为尚在襁褓的小玉挑选的。
斗战胜佛看到她也很开心：“海鲜妹妹，好久不见了。”说着就要去搭她的肩。
“是啊，大圣，你现在是出家人，可不能随便叫我猴夫人了。”
孙悟空惭惭地收回悬在空中的猴爪子。
他们真的走了很久，久到那些旧人又重新喊她嫂子，而新人开始叫她杨夫人。
寸心不置可否却也未曾答应。
只有天上那轮明月依旧。
终于有一天，寸心提出：“带我去看看那个孩子。”
杨戬带她来带了一处府邸。
她那小堂弟敖春待赵小姐极好，许是知道她日后会久居东海，于是成婚之后也陪她居住在赵府陪伴父母，成全几十年人间亲情。
龙族之人都十分骄傲，寸心却看到她的小堂弟甘愿被夫人揪着耳朵拧着胳膊。
她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走吧。”她跟杨戬说。
一轮圆月徐徐从海面升起，越升越高，今夜无风，海面还算平静。
寸心扯了块帷布又在海岸上搭了个简易亭子。
“杨戬，我想回家了。”
杨戬侧头看她，他们不曾生火，月光隔着帷布透不进来，只能看清她目光灼灼。
“我与你一道去拜访岳父岳母。”
“不必了。”寸心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坐着。
杨戬似乎有预感她将会说什么，想要站起来，却被寸心一把抓住手。
堂堂二郎显圣真君顿时动弹不得。
“杨戬，自从我被赦免之后一直在困惑。”
寸心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我已经两千岁了，少不更事的那几百年我快忘的差不多，之后便嫁给了你，过了吵吵闹闹的一千多年，接着又是囚在西海几百年，虽衣食无忧但总是闷闷不乐。”
她的手细细摩挲着杨戬的大手，指尖轻触着他常年练功而行程的老茧，柔声道：“你知道当初哪吒斩杀敖丙时，四海为何都如此义愤填膺？”
杨戬摇了摇头。
“按照你们的想法，重塑金身或再次轮回便好。但龙族不同，我们是上古神兽，生来便是神族，拥有最坚硬的皮囊和千万年漫长的寿命，或许你们认为我们是幸运的。其实不然，龙族无法入轮回，来到世上的每一条龙都是有今生无来世。随着寿元的耗尽，灵魂终会变成海上的泡沫。所以我们四海龙族珍惜每一条龙的生命。”
“杨戬，我已经两千岁了。或许我还有很长的寿命，但我法力不精无心修炼，只怕是过一天少一天。我这人胸无大志，从小便是得过且过，后来和你过了一千多年，又爱又恨，却尽是遗憾。我此番上岸便是了了遗憾。”
“我后悔将你爹做的风铃毁坏，我在西海的时候描了样子重新做了一个。我后悔因嫉妒扔了小玉，其实我也极疼爱那孩子，便将从前给她买的衣服送给她的孩子。我后悔与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没能好好相处，就与你同走三界共游四海。”
“如今，我的遗憾已经散尽，我想回家了。”
杨戬听闻她的话，眉头紧蹙，相握的手被他牢牢抓在胸前。
“你还是要走，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改的，我会慢慢学着和你相处，你总要再信信我。”
“杨戬。”寸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早该知道了。我当日抽出那份感情，本想让它在天地间修一个好结果，也不枉费我们一段缘分。但我却忘了这段感情里我的偏执和你的冷漠。丁香就是我们的婚姻，下场你也看到了。”
“可她现在过的很好！”杨戬的声音里有一丝崩溃。
寸心眼角划过一滴泪，黑夜里，无人问津。
“她已经不是丁香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真正的丁香留在了开山斧里，做了千年万年孤独的斧魂。现在的赵小姐，不过是忘却前尘的普通人。”
“杨戬，你还看不透吗？只有放下，我们才能过的好。”
杨戬不曾答话，黑暗里，寸心感受到被握住的手触到了几滴滚烫的泪，逐渐被打湿。
他哭了，二郎真君，肉身成圣，司法天神，天地同悲。
天上的圆月逐渐被乌云遮住，耳边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可我还有遗憾，寸心，我会改的。”
杨戬直挺挺地跪在寸心面前。
寸心站了起来，及其温柔地抱住杨戬的头，让他能靠在自己腰上。
“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杨戬，你是二郎显圣，司法天神，你的心中有大爱，装着三界世人，可我的心很小很小。”
“一拳之握，方寸之间，只容得下一个你。”
寸心走了，这一次轮到杨戬站在亭子里看她离开。
寸心的背挺得很直，这样就显得她整个人及其清瘦，她就这么一直走着，缓慢而坚定，直到临入海也不曾回头。
杨戬直到最后一抹龙尾彻底消失不见也未离开，依然平静地凝视着海面。
刚刚几朵乌云早就散个干净，月亮又重新悬在天边，海面上也倒映着一轮完整的月亮。
就好像千万年间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杨戬就那么站着，笔直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是海面，或许是月亮，但究竟是哪一轮月亮，也无人知晓。
就像在三十三重天，他夜晚独望空月，是看嫦娥，还是看寂寞。
月亮东起西落，他看那月亮每日西降，逐渐没入西海，就会猜测寸心看到没有。
但他立马就会否定，她厌恶极了嫦娥，就算是在海底能看到月亮，估计也会转头就走。
可终归，他们看的是同一轮月亮。
寸心说的对，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就像她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做司法天神，又为什么借杨婵的契机逼新天条出世。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
寸心甚至他自己都认为他心悦的其实是嫦娥，对寸心只是愧疚。
可真的当万事皆平，众人撮合，甚至嫦娥自己都软化了态度之时，杨戬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寂寞。
他少时玩世不恭，受了催龄掌后一夜长大，但骨子里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他长辈死绝，没有人能告诉他如何与爱人相处，他给寸心太多承诺，自己一条也未曾做到。寸心曾哭诉自己待她还不如对哮天犬好，这话没错，他始终将她看在与自己一样的位置上。
而自己却忘了承诺过要让她当一辈子的公主。
现在她回西海当真公主了。
这样很好，不曾在一起，也不曾相忘于江湖。
杨戬继续去爱他的世人，而寸心继续默默的爱他。
或许正像寸心所说的，只有放下，才能过得更好。
而杨戬再无法活得好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二郎显圣真君，三十三重天上，只余空寂耳耳。
此后海天相接处，不过尽是寂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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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意难平
宝前的戬心真的好可惜，最后才发现彼此是互相珍惜的，实惨
我既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也不希望他们放下过去
所以给了他们这样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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